他的名字叫“峥嵘”，但总与顶峰若即若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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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武峥嵘，东亚宝藏，已成传奇！

文丨雷杰深

编辑丨LDZZ

虽然身材高大，但清秀的外表和安静的性格，很难让人把朱峥嵘和足球运动员联系在一起。36岁的他看上去，反而更像是个大学生。

事实上，朱峥嵘现在的身份确实是个大学生。去年，他代表自己就读的同济大学征战了中冠联赛。而今年6月，他就要从同济毕业了。他的职业球员生涯，也已经结束了。

“不踢了。”当被问起是否还会重回绿茵场时，朱峥嵘斩钉截铁地确认：“我已经退役了。”

而这个时间节点，似乎正是回顾他球员生涯的合适时机。记者对他说：他的足球之路上，有很多值得讲述的故事。听到这句话后，朱峥嵘叹息道：

“确实……我的经历可以说是特殊的，也可以说是有点‘奇怪’的。”

于是，这位曾经和武磊、吕文君齐名，根宝基地的第一代精英球员，向记者讲述了自己的故事。

朱峥嵘+吕文君：从徐汇到崇明

对于上海八万人体育场，朱峥嵘再熟悉不过。当他和记者路过这里的时候，指着体育场的外场回忆：

“这就是我从小训练的地方。”

朱峥嵘成长于上海徐汇的一个普通工薪阶层家庭。一开始，他没有想过要走上职业球员的道路。作为班级里成绩不错的学生，足球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课余爱好。但由于突出的运动天赋，他被一位田径教练看中，介绍到了徐汇区少体校。

那个年代的父母，对于孩子未来的道路，或许不像今天的家长一样会考虑很多。他们本着给孩子锻炼身体的想法，支持朱峥嵘走上了这条路。

当时的上海职业足球，还只是申花一家的天下。1995年申花夺得联赛冠军时，球队核心范志毅风光无两，一时成为了城市偶像。从这时起，朱峥嵘才开始真正地去正视“踢球”这件事。因为他心里萌生了一个想法：要成为像范志毅一样的球员。

追梦的机会很快就到来了。在一次上海市的小学生运动会足球比赛里，朱峥嵘代表自己的学校参赛，一路打进决赛。在场边观赛的嘉宾中，有一位重量级人物，就是率领申花夺得1995年联赛冠军的徐根宝。

在这场比赛里，有两个球员让徐根宝印象非常深刻：一个是朱峥嵘，另一个就是和他同队的吕文君。恰在此时，徐根宝正在酝酿一个宏伟的计划：在崇明岛建立起自己的青训基地，培养精英球员。而这两个孩子通过本场比赛，已经进入了他的选材名单。

接着，故事的发展顺理成章：在12岁那年，朱峥嵘离开了家，登上了陌生的崇明岛。

“我的年龄是老天给的”

一直以来，奥运会和全运会对中国足球来说是很重要的。某种程度上，这两大赛事也是许多地方足球管理机构分配资源、培养年轻球员的“源动力”。在这个问题上，对朱峥嵘来说很“不幸”的一件事是：他生于1988年。

奥运男足的参赛队员，应以23岁及以下球员为主，因此所谓的“奥运年龄段球员”，指的是在“奥运年”时刚好23岁的球员。这个年龄的球员，会在中国足球的环境里受到更大的重视，会有更多的曝光机会让他们出现在媒体面前，有更多的比赛给他们踢，有更多的锻炼机会对他们进行扶持——例如参加全运会。

1989年生的球员，在2012年伦敦奥运会时刚好满23岁，所以他们属于“伦敦奥运会适龄球员”。但朱峥嵘恰好大了一岁。这样，他就只能被归入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年龄段。但北京奥运会的主力军是1985年生的球员，朱峥嵘比他们又小了三岁。在青少年球员当中，哪怕小一岁也会产生非常大的差距；小了三岁，那么在竞争上就几乎没有任何优势可言。

因为自己的年龄，朱峥嵘比其他队友少了许多机会。他不能像1989年生的队友一样去参加全运会，只能看着队友们在绿茵场上攻城拔寨，拿到一场又一场的胜利。作为看客，并不是因为他不够优秀，只是因为他偏偏大了一岁。

但从一开始，朱峥嵘就没想过要更改自己的年龄。他说：

“我的年龄是老天给的。”

当崇明根宝基地刚刚建立的时候，1988年生的入选球员有8个人，也是基地最大的一批球员。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同年龄的球员里，最终只有朱峥嵘一个人留了下来。

“我没法和孔卡、奥斯卡竞争”

从小到大，朱峥嵘一点也不调皮捣蛋。自从加入根宝基地以来，他几乎不惹事，很少受到纪律处分。徐根宝不让小球员的头发超过眉毛，要求把头发剪短，他就乖乖地去剪。同时，他也从来没有因为想家而萌生退出崇明岛的想法。在很多人的眼里，朱峥嵘与“逆反”二字绝缘，球场上的表现也很好。后来，徐根宝以自己基地的这批球员为班底组建了上海东亚队，朱峥嵘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球队的主力球员。

但是，这并不代表朱峥嵘没有自己的想法和脾气。在2007年上海东亚和老挝队的一场友谊赛中，他一时冲动，在场上对对手进行了报复。因为这个动作，朱峥嵘事后被徐根宝狠狠地“修理”了一番。

徐根宝生气的原因，除了弟子违反纪律外，还因为这件事发生的时间点：上海东亚队马上就要打中乙的淘汰赛了，他不希望朱峥嵘在赛场上养成不好的习惯，坏了冲甲的大事。

冷静下来的朱峥嵘，依然是东亚队值得信赖的福将。作为队里最大的球员，他肩负的责任重大，但这并没有让他感受到压力。在中乙半决赛对阵安徽九华山的比赛里，朱峥嵘打进一粒头球绝杀，把东亚队送上了中甲；5年之后，在哈尔滨的客场，朱峥嵘又打进了一粒精彩进球，为球队锁定胜局的同时，帮助球队冲上了中超。正因为这两粒金子般的进球，当我们回顾这家俱乐部历史的时候，朱峥嵘永远是个无法忽略的名字。

“到了中超之后，徐指导还是想以我们崇明基地的球员为主去打比赛，看看我们到底行不行。”朱峥嵘回忆：“真正踢下来，效果还可以，并没有显得差。”在中超的第1个赛季，25岁的朱峥嵘出场28次打进6球。

这一年是2013年。在跟着东亚队踏上中国足坛的最高舞台后，朱峥嵘的球员生涯似乎在走上坡，未来一片光明。时任上海东亚队主教练高洪波曾评价：朱峥嵘踢球的风格，很像球员时代的自己。而球迷也把朱峥嵘和他的队友武磊、吕文君并称，将三人的组合叫“文武峥嵘”。

如果延续这样的出场和进球数据，入选国家队也并不是遥不可及的梦。但此时的朱峥嵘没有想到，自己的球员生涯不会像自己的名字那样峥嵘高峻，永远站在顶峰。既已到了一峰之顶，迎接他的就会是下坡和山谷。

多年以后，让朱峥嵘回想起来仍感到可惜的是：制约他足球生涯的是命运，而不是自身原因。就像他年少时，年龄曾让他失去了很多机会一样；如今，他在场上踢的位置，让他再一次失去了更多的机会。

朱峥嵘主要踢前腰或影子前锋，具体来讲，就是中锋身后的位置。而在东亚队冲上中超，被上港集团收购后，球队一跃而成为联赛里的顶级强队。彼时的中国足球又进入了金元时代，一些拥有世界级水平的球星纷纷加盟。在这样的大背景下，朱峥嵘迅速失去了出场机会。

对于一个球员来说，竞争其实是正常的事。但如果让一个中国球员先后和孔卡、奥斯卡这样的顶级外援竞争同一个位置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。

“在中国足球的环境下，不要说上港队，几乎所有球队都会把外援名额放在中轴线上：中后卫、后腰、前腰、中锋。”朱峥嵘那个时候对自己的处境非常清楚：“我在这个位置上，没有什么优势，非常尴尬。如果和国内球员竞争，我还可以努力一把；但面对顶级的外援，我没有竞争的余地。”

其实，在上港这样稳定的俱乐部，朱峥嵘完全可以选择继续“混”。但他还是像在踢中乙的时候一样：虽然是“乖孩子”，但并不代表没有自己的想法。

在认真考虑了自己的处境后，朱峥嵘找到了主教练埃里克森，提出要离开球队。埃里克森虽然确实没有给朱峥嵘太多机会，但他觉得这是个有用的球员，于是提出了挽留。而朱峥嵘还是坚持离队，租借加盟了梅州客家。

现在回忆当时的这个选择，朱峥嵘说：“我觉得留下的话，机会太少了。我是正当打的年纪，必须通过比赛来锻炼提升。我需要通过比赛，把我的能力、潜力都完全挖掘出来。”

朱峥嵘回想起来，如果他能像那些拥有稳定出场率的球员一样，拿到许多比赛的机会，或许可以在某个时刻达到国家队的水平，完成入选国家队的梦想。

“我的选择或许是错误的”

而当记者问起“是否后悔当初选择离开上港”时，朱峥嵘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

在经过一阵思考后，朱峥嵘抬起头，坦然地说：“现在回想起来，我的选择或许是错误的。”

多年以来，朱峥嵘看到了自己队友们的不同发展轨迹：崇明基地培养出的球员里，有一位叫毛嘉康的球员，也是踢前锋的。但由于位置关系，他很难拿到机会，早早离开了球队；而另一名前锋吕文君一直坚持了下来，为了打上比赛，从中锋逐渐改成了边后卫，成功跟随海港队夺得了两次中超联赛的冠军，目前在球队依旧有着很多出场的机会。

“如果我也坚持，肯定是会有机会的。”朱峥嵘说：“一年下来，外援也会有伤病和疲劳期。有那么多比赛可打，如果我不走，一定会拿到出场的时间。”

但选择的脚步一旦迈出去，有时就无法再收回。结束租借后，朱峥嵘原本以为，凭借自己外租期间的出场数据，或许能在回到上港后获得更多的机会和竞争力。但此时的他，已经不在主教练的计划当中。

“以前我还能进18人名单。租借结束回来之后，我发现自己连30人名单都进不了，这让我很意外。”

此时，U23政策的推出也让朱峥嵘的出场空间被进一步压缩。他知道，自己在球队已经没有了机会。于是，朱峥嵘先后经历了梅州客家、苏州东吴、南通支云的租借生涯，最终于2019年正式离开上港，转会昆山队。在昆山效力4个赛季后，随着昆山足球俱乐部退出职业联赛，朱峥嵘也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球员生涯。

决定退役后，朱峥嵘除了在同济大学上学，同时也参与了一些足球解说的工作。但这些尝试，都是为了拓展视野。他对自己的定义，还是要走到足球教练的道路上。

“我们很渺小，只能做好自己”

此时的朱峥嵘，知道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。他更多考虑的是未来的目标：“昆山队解散之后，我在家休息了一年，同时学了教练证书。退下来之后，我经过休息、学习，脱离了球员的环境，想法、思路打开了。当我跳出这个环境后，感到自己看问题更清晰了。”

“普通的基层教练，一辈子如果能培养一个国家队球员，他已经很成功了。而徐指导在崇明，培养了一大批国家队球员。我也想往职业教练的方向走，但这个也要看机遇。可能我会先从校园足球或青训做起，慢慢积累经验。”

朱峥嵘曾经现场观看了一项在上海举行的U16年龄段足球赛事，参赛的有来自韩国、日本、卡塔尔、越南的球队。看到这些国家的小孩子在场上表现出的能力和比赛节奏，他对中国足球的未来感到了危机。

“我也去了解了日韩的青训体系。中国是人口大国，但真正踢球的孩子和日韩是没法比的。在体系上，日韩也比我们健全，可以做到读书踢球两不误。读书和踢球其实应该是互相结合的，读书是学理论，踢球是实践。我们踢球之后，也是要重新总结、学习的。曼城的罗德里、斯通斯，都是边踢英超边读书，读书的成绩也很不错。日本有很多球员，也都是校园里面出来的。”

完成职业球员生涯后，即将完成大学学业的朱峥嵘，也在身体力行地实践着自己的理论。或许，球员生涯所留下的遗憾，他会在未来的教练生涯里去找机会弥补。

“青训教练很重要。现在青训教练当中，缺乏从职业队退下来的、科班出身的教练。”朱峥嵘说：“中国足球很多问题，不是我们能改变的。我们很渺小、很微弱，只能在中国足球的发展过程中，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。”

“那未来成为教练后，你的目标是什么？”记者问。

“因为年龄的问题，我没有打过全运会。”朱峥嵘又想起了球员生涯的遗憾：“做教练后，我想带队打全运会，拿全运会的冠军。如果有机会，我也想去职业俱乐部执教……”

“感恩，我已经算幸运”

在采访过程中，朱峥嵘曾问记者：“这次你采访我，主要是为了表达哪些东西？”

记者回答：“我想探讨一下：环境和命运会对一个球员的生涯造成怎样的影响。”

听到这句话后，朱峥嵘又一次陷入了思考。他又问记者：“我想知道，对于这个问题你是怎么看的？”

记者说：“球员生涯好还是不好，主要看和谁比较。”

听到记者的答案后，朱峥嵘发出了感慨：

“确实，感谢这一路走来的队友和教练，我已经算幸运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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